第九十六章 劝君惜取少年时 一(1/4)

当夜好月,圆润光洁,银毫吞吐,连屋瓦上都镀了一层银霜,看来分明洁净。

中秋时节,桂花暗香浮动,中人欲醉。

躺在明月清风之下,我拎着不小的一坛酒,对着明月照了照,曼声吟:“明月易低人易散,归来呼酒更重看,来来,且尽杯中酒,共我此时欢。”

方崎小心翼翼的坐在屋瓦上,裹紧了裙子,担忧的问我:“你要不要紧?你不睡觉跑到屋顶上喝酒,你师傅会不会骂死我?”

又问我:“我会不会掉下去?”

我斜睨她,扔过去一壶酒,“你问题真多,我说了,托师傅和沐昕的福,他们当真气是可以用银子买来一般,不要命的运给我,我还能有什么事?师傅不会骂你,他怕你还来不及,至于会不会掉下去……”我笑,摇了摇已经下了一半的酒壶,“你是在怀疑我的武功吗?”

方崎笑了,干脆放松身体,直直的躺了下去,双臂枕在脑后,“小时候偷偷读传奇故事,红线聂隐,空空儿,虬髯客,异人奇侠,高来高去,瞬息千里,那般纵情恣肆,游历天下来去无迹的风采,真是向往不已,每读至快意处,往往拍案而起,直欲呼取佳酿相赏,只觉得那样的人生,潇洒脱略方才不枉,如今我也算是和江湖高人混在一起,却不曾感受到那种肆意自在,只看得你们一个个,陷于争斗,阴谋,陷害,杀戮,多生烦恼困苦,少有展眉之欢,真真是惆怅难捱,如今才明白,原来那些仙侠传奇,当真是编来骗人的。”

“江湖人也是人,”我一笑,“既然是人,一般也有七情六欲,有私心纠缠,有生老病死,有爱憎别离,剑利,未必能断人生烦难,掌雄,未必能扫人心阴苟,能登高,却无法俯视众生内心,可遁地,却难潜毒辣肝肠,蹈空步虚,终究要落入红尘,剑气纵横,临了还是堕入尘网,你看,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?说不定因为较常人更多些能力,反招致更多恩怨得失呢。”

猛灌了一大口酒,我望着天际丝绢般的浮云,道:“人心难测,天意深沉,老天爷其实也是公平的,给了你多少,相应的也会拿回多少,富家贵族,难享遐寿恩爱,贫门陋户,多有人间真情,天下事,中庸互补,莫不如此。”

她抿了一口酒,点了点头,神情间有怅然之色,我转过头去,又拍开一坛酒的泥封,她意欲阻止我,道:“怀素,少喝些,别任性,别再令大家为你担心了。”

我取酒坛的手顿了顿,沉默一会,恻然道:“我知道,难道你以为,我还有任性的理由吗?”

她知道失言,顿时白了脸色,急忙道:“怀素,别多心……”

“和我说说我失踪后的事情吧,”我打断她的话,宛然一笑,“我很想知道呢。”

她吸了口气,苦笑了笑,“……我有些怕回忆那时的事呢……多么绝望和寒冷的日子啊,那么大的雨……我跌伤了腿,你师傅背着我赶到了南麓,去的时候,就见沐昕和你妹妹,你妹妹缩在一边,惊惶的看着沐昕,也难怪她惊惶,当时便是我看了,也害怕起来,他那神情,他那神情……”

她闭了闭眼睛,想平复下激荡的心绪,因此没看见我,将脸埋在了酒坛中。

“他扑在那塌崖下的废墟里,不顾当时崖塌并未完全停止,还不时有飞石滚落,大的他就避了,小的石头他根本不理,任那石头砸得他一身伤,只是拼命扒那碎石积泥,你师傅看见不好,赶紧命令别业的下人全来挖掘,又命人回北平报信,后来驻守北平的军队都赶来了,那么多人,挖了很多天,只挖了一小角……那崖全部坍塌了……大家没办法,只好停了手,陆续回去,只有沐昕,始终不肯离开,在那崖下坚持了七天七夜……饿了渴了,他也吃东西喝水,但只吃最简单的馒头和清水,飞快吃完立即又去挖,他的手本就有一只等于半废,他也不顾……那双手到最后惨不忍睹,被石块磨得白骨都出来了……我实在看不下去,求你师傅打昏他,你师傅当时一言未发,只陪着他一起,被我逼急了才说了一句,‘给他尽力的机会。’”

我震了震,依然没动弹,听她怅然道:“我当时没懂你师傅的意思,还以为他狠心见着沐昕受罪,为此好生了一场气,如今我才想明白,他的意思是让沐昕尽到最大的努力去救你,尽力到完全不能再继续为止,这样在以后的日子里,沐昕想起你,不致觉得是因为自己没努力而失去了救你的机会,不致永远活在后悔和自责的情绪中……你师傅,看似冷漠铁石,其实是个好细腻好温暖的人啊……”

不……不是这样的……我将脸埋得更深些,在心中痛不可抑的呼喊……师傅,师傅,你不要这样……娘的死,不是你的错,你不是没有尽力,是她没有给你机会尽力……她已准备好去死,只是不想你去面对残酷的结局,那是她最后的心意,师傅……我们都没想到……你竟为此,一直在痛着……

“那时我们都以为你已死定了,艾姑姑又踪影不见,更加证实了这样的猜测,只有沐昕不管,似乎根本不知道疲劳的挖下去,那样子,象是不把那塌山挖穿不罢休,那时暴雨未休,连下了数日,他就在雨中,一身泥泞血迹,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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